落花時節又逢君(2)
“你忘了鄧先生的話?又胡亂叫!”芣岑站在霧錦身後模仿起鄧良來,霧錦冷不防被唬了一跳,兩人就打鬧起來。
是啊,人人都知曉江浙巡閱使楊衛東與秦頌戎有八拜之交,秦家獨子要娶親,楊家自然借道保衛。然而一行人到了楊府卻被告知小姐這幾日身子不大好,老爺陪著去了嘉興的露園休養,只留下大公子楊希文處理軍務。
楊家祇有一位小姐,喚作露雲,露園就是為她而建的。她一出生就被楊老爺視作掌上明珠,從小與哥哥們一般的進了洋學堂,爾後便出洋留學。楊家大小姐要去留學,肯定不能隻身前往,恰好秦家少爺正在英國讀書,兩家又是世交,自然靖祺就成了護花使者。秦楊若是聯姻,那真是極登對的一門親事。
他們定想不到半路上會殺出一個邱子琛吧,這樣一個不起眼的鄉下姑娘,于邊陲小城一躍嫁進了督軍府。當年她父親救下了不明身份的秦頌戎,之後莫名連累致死,她和母親一起逃到廣西避開追殺。原本她的一生也就該這樣了吧,但是兩個月前柳州的一個地方官要聘了她去做姨太太,這樣一個小角色卻是邱家得罪不起的,母親無奈之下只好求助於秦家。也許是邱太太的信使征戰多年的督軍心中也泛起一些柔情,他最終是派人來接她了。那秦靖祺該是恨毒了自己吧,一個素不相識的女人成了他的妻,真正的愛人卻得不到名分。此時她惟有苦笑,一切因種一切果,若非如此,她盡可以留在上海,倒不是為著那十裡洋場的風光——也許還能再見到他的。
命運就是這樣,它會讓你遇著一個一輩子都不可錯過的人,然而茫茫人海,他們最終還是失散了。
你一定要來找我呀。
她驀地驚醒,隨著婚期的臨近,越來越頻繁地夢見他,他是不是在怪我呢。她再也無眠,習慣性地去擰床頭的燈,竟撲了個空,她心下一凜,燈卻突然亮了。
“你認識吳少亭?”眼前站著的是一個又瘦又高的年輕男子,他就立在床緣,兩手插在西裝褲的口袋裡,滿臉好奇。
子琛環顧四周,哪裡還有霧錦和芣岑的影子?看房間的佈局也絕非在她所住的飯店。她有些害怕,卻不表露出來,只是把頭轉過去。
那男子愈加好奇,他霍然伸出一隻手,扳過她的臉,然後側過身來,一雙明亮又略顯稚氣的眸子,一動不動地盯著她。
這是一副讓他驚住的容顏。昏黃的燈光打在她那張超凡脫俗的臉上,明暗不定。他不由得靠近了去,她仿佛刻意瞇上了眼,然而仍是有著擋不住的光輝。她的烏髮隨意地灑落,還帶著淡淡的香氣,低垂的睫毛像繽紛的流蘇,細瑣地綴在眼皮下。他一隻手抵住粉牆,一隻手托住她的臉,就這樣癡癡地望著。他不是沒有見過女人,這次綁了她來,本就是為著另一個女人的。
她被瞧得不自在,想要回避他的注視,不經意瞥到牆上的人影,她突然意識到這是一個多麼曖昧的姿勢,於是掙扎著坐起想要推開他。也許是剛醒來的緣故,她的頭昏昏沉沉,肢體也不聽使喚,原本是要坐起,雙手竟觸及了他的皮膚,她本能地退縮,向後的重力卻累得他也受牽引落下。
她不由得要迎著他那雙眸子,看清了他的清朗俊逸,他的星目薄唇,還有他的玩世不恭下極力克制的稚嫩。他也恍惚起來,溫香軟玉抱滿懷,他沉醉於這樣朦朧的夜,理所當然地賴住她,不想走了。她有些有意亂情迷,卻仍是拼盡全力掙脫了桎梏,慌亂得說不出話來。他也就定在那裡,浸著幢幢的幽燈,目光都傾注於她。
良久,還是子琛先鎮定下來,出言詢問:“你是誰?這是哪裡?”
他仍舊怔怔的,子琛重複一遍,他才回過神來道:“楊希文的女人都是這樣做作嗎?明知故問。”他發出嘁的聲音,雙手插回口袋,臉上又回到那種故作傲慢的神情,定定地望著子琛道:“我還以為,你和她們不一樣。”
楊希文?他要是見到這個毀了自己妹妹幸福的女人,恐怕會殺意立起吧,所以他才將自己安置在飯店,眼不見為淨。子琛並不理會他的戲謔,再次問道:“你到底是誰?為何綁我來這裡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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