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來是下人在背後議論主人的事情，子琛仿佛聽出了蹊蹺之處，不虛此行。

　　“你們又在亂嚼什麼舌根子？再不長記性，讓二少爺送你們去做夥頭兵！”該是府裡管事的話起了作用，他們果然不再言語，子琛只聽得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。

　　“回來！大少爺讓送的冰糖銀耳羹呢？書房是在這邊啊！”又是一陣細碎的腳步聲，越來越近，子琛暗叫不好，剛想溜開，恰給眼尖的使女瞧見，二人的大叫驚動其他下人，一齊將子琛堵住。

　　子琛在去書房的路上被眾人推搡著，不小心將學生帽掉落，三千青絲垂到腰間。

　　“怨不得吳亞亭特為來杭州綁你，原來你有這樣好的樣貌，我真是懊悔當初把你送去飯店啊，白便宜了秦靖祺。”子琛的長髮遮住了半邊臉，只留一雙清亮的眸子露在外頭，死死盯住醉態朦朧的楊希文。

　　“不過好在事有轉機，說起來真是虧得吳亞亭，若非他綁了你，怕是你也不會再來我這楊公館。跟著你的丫頭已代你嫁了秦靖祺，你又不願留在吳家，難不成是為了我楊希文？”他似醉似醒，言語輕佻，嬉嬉笑笑地向子琛走來，柔情斜帶桃花眼。

　　“走水啦——走水啦！”

　　楊希文的好興致全被外面的叫喊聲打亂，他不耐煩地命心腹伊罕出去查看，原來是錢庫失火。鎮靜如他，此時也急得顧不上子琛，趕緊出去救火，鉗制住子琛的一眾下人也都跟了去。

　　“快走。”子琛原本已做好玉石俱焚的打算，耳畔熟悉的聲音卻給了她莫大的安慰。

　　易銘好像對楊公館的情況甚為瞭解，一路領著子琛很快就出了洋樓，那邊還火光沖天，他們已經到了後牆根。易銘讓子琛踩著他的背越過去，隨後他自己也翻了出去。這樣生死攸關的時候，她是選擇相信他的，心底湧出的本能任由他帶她回上海。

　　又來到熟悉的亭子間，子琛有一種穿越生死的隔世之感。自己留的字條還在竹匾下扣著，她在門前站定：“你不問我為什麼去杭州，為什麼惹了楊家大少？”

　　“我為什麼要問你？”

　　子琛一時語塞，他對自己的信任竟已達到可以不問緣由的地步，她恍惚了，仿佛他還是那個烏木林中游冶的畫板青年。但他已經停下了，他就停在面前，子琛不敢看過去。

　　“明天我陪你回柳州看一看吧。”

　　他以為自己是念鄉了，還好他並非什麼都懂，子琛的雙頰在暗夜中紅了起來，沒有人看得真切。

　　“我還是先去吳家探探消息——”

　　“那麼我陪你去”，漆黑的過道裡回蕩著他的笑聲，“反正你獨自去我也是要去救你的。”

　　出發之前，子琛將那梳子擺在手心，分不清是梳子更華美還是穗子更清秀。她細細端詳著，這些天她很少再夢見少亭。

　　外面傳來易銘的咳嗽聲，子琛出去匯合時聽他說亞亭如今與父親鬧翻，暫時住在飯店。子琛看易銘是那樣一個正派人士，居然也會做出翻窗爬房頂的事來，她還以為前次是事出突然。

　　“少爺，整個杭州祇剩一處沒有查過。”那是程玏，極受吳老爺器重的手下。

　　“那就去找啊！找不到就別回來見我，讓林九送你去為大少爺做事！”

　　“少爺饒命！吳家祇有一個少爺，我對少爺您最是忠心的。別處倒也罷了，只是那沒有去的地方是楊大少的公館。”

　　“吳少亭也姓吳，你說吳家祇有我一個少爺？”子琛心中不解：亞亭不是恨著少亭嗎？易銘示意她靜觀其變。

　　只見亞亭把玩著桌上的茶杯道：“這麼說來，你不想為我大哥做事，而是想做楊希文的跟班。”程玏被他異常平靜的聲音嚇得大氣也不敢出。

　　“少爺，山東急報！”林九在關鍵時刻救了程玏，一聲急報拉回了亞亭的手。

　　一陣耳語後，亞亭猛地拍桌，恨聲道：“她到底還是跟了姓秦的！林九，安排人去濟南，搶也要把她搶回來！從前吳少亭能得到，我也能要得起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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