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會不認識我？在這大上海，居然還有不認識我的女人？”他仿佛著了惱，冷笑著子琛的虛偽。

　　“這裡是上海？”子琛有些急了，若是天亮後霧錦和芣岑見不到自己那怎麼辦？秦家不會放過她們，甚至她的母親都要受牽連。想到這裡，她怨氣陡生——為什麼她失去父親，又失去少亭，現在連母親都要失去了！她突然大膽了起來，怪聲怪氣道：“我不是上海人，不過鄉下來的小女子，自然不認識你。”

　　“我倒忘了，你心裡只有我那個死了的大哥，眼裡自然看不到我。”

　　“你大哥又是誰？”

　　“你不是一直在夢中叫他的名字嗎？”

　　“你是少亭的弟弟？”她有些詫異，也有些欣喜，她又能見到少亭了。然而當她回過他話中的意思時，心頭又是重重的一擊：少亭死了！

　　“不可能！你騙我！你不是少亭的弟弟！”

　　“我為何騙你？吳少亭死了就是死了，你不信他也不會活過來，這是事實。至於你懷疑我的身份——我才不屑于做他弟弟！但這也是事實，我們都姓吳。”

　　見她不言語，他好似有了一些惡作劇得逞般的得意，接著說道：“你在夢裡只喊少亭，我卻知道他姓吳，對不對？”他輕蔑地一笑，子琛並不在意，她心中只迴響著一個聲音：少亭不會死！

　　他望著癡呆般的子琛，一股恨意湧上心頭，猛烈地搖著她顫抖的軀體：“為什麼你們心裡只有他！我也姓吳啊！”突然一柄黑紅色的梳子掉落出來，他一把拾起，大笑道：“當年我媽從南洋回來，帶了不少烏木飾品，原來這把女人用的梳子是他挑去的！”

　　他認識這梳子，再不會有假了！子琛猛然抬頭，一口血噴出來，在被褥上開出一堆絢爛的花。

　　子琛醒來後知道自己又被移了地方，她用力地睜眼，少亭就不在了。

　　“你居然綁了秦家的兒媳！闖下這麼大的禍還敢回來！”子琛被這渾厚的暴怒聲嚇住了。

　　“一個秦頌戎就把你嚇成這樣，你都老到這個境地，議長的位子也該讓給我了。”這是那個男子的聲音。

　　“我怎麼生了你這樣一個畜生！”隨即便是一陣責打的聲響。

　　“老爺別打了！他雖不成器，到底是你唯一的骨肉啊，少亭沒了，我就只有他了！”

　　“從小到大你們心裡就只有吳少亭！他都死了，你們還捨不得！他是少亭，我就是亞亭，永遠比不過他！”摔門而出的聲音蓋過了吳太太的哭聲。

　　少亭沒了，他死了！她跌跌撞撞來到門邊，少亭的父母就在外頭，她想做什麼？

　　“老爺可別氣了，我看亞亭不是有意為之。聽說前兩天他看上的一個電影明星被杭州楊家的大少爺搶去了，他就是賭氣呢，也要搶個人來，誰知搶錯了。”這些聲音不自覺地往子琛的耳朵裡鑽，她只好聽著，說話人該是少亭的庶母。

　　“平日他再怎麼不成器，我都可以不追究。可現在他鬧出了這件事，我如何向秦家交代！”

　　“趁這位小姐還沒醒，把她送回杭州吧，或者直接送到濟南去。”

　　“不行！這樣不僅秦家丟面子，連楊家也開罪了。”

　　一陣沉寂後，少亭的庶母開口道：“那就索性留她到底，反正也沒人瞧見她進了吳公館，真要有人問起，我們就來個抵死不認。”

　　他們這是要軟禁她！子琛緊張起來，她絕不能被困在這裡。望著高高的落地窗，她計上心來。

　　子琛一口氣跑了好遠，直到跑不動才停下。她在街頭隨處遊走，不知不覺竟來到當初與少亭相識的那間醫院，眼淚終於肆無忌憚地落下來。她哭得投入，對遞到眼前的手帕也視而不見。

　　“別哭了。”子琛想道謝，可淚水洶湧，沉重到她根本看不清那人的面目。

　　那人見她不理，不由分說就給她拭淚，她訝異於那人的大膽，憤怒地抬頭，自己卻愣住了。

　　“怎麼是你呀！”對方的話語中飽含驚喜，正是那日她在烏木林中所遇的青年。她不是一絲喜悅也沒有的，只是含淚的不只是雙目，少亭的笑容一直埋在心裡，眼前的人又怎會懂她的悲傷，在即將成婚之際，被告知另一個男人的死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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