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說書人（步搖驕子）

　　這一帶的烏木林生得茂密，高的已長有十二三米，葉子片片成團簇在一起，難分難舍，分外癡纏。

　　畢竟是喜熱的物種，在南國自然生得好，若硬是移植去不屬於它的地方，即使再悉心照料，到頭來也是一場空。

　　以後，怕是再也見不到這樣好看的烏木了吧？子琛拉上車簾，看著手中的烏木梳，輕輕歎口氣。

　　“既然小姐捨不得，何不多瞧幾眼？”霧錦不解地望著子琛，見她沒有回應，進一步說下去：“小姐從小就最愛這烏木，所以夫人才種了這麼大一片林子。現在小姐就要離開柳州了，怎麼拉上簾子不看了呢？督軍府雖好，到底也在北國，小姐以後若是再想見烏木，可就難了。”

　　芣岑也勸道：“小姐就再看看吧。”

　　是啊，柳州和濟南，一南一北，這一去怕是沒有回頭路了。記得臨行前她最後一次走進這片林子，一位清朗俊逸的青年于林中悠悠而行，身後還背著西洋畫板，她欣喜有人和她一樣偏愛烏木，卻也僅此而已。既然以後都不能再見，又何苦再流連。思慮及此，子琛眉間若簇，雙目微闔，她們也就不言語了。

　　也不知車子開了多久，到了哪裡，司機展鵬突然停車。霧錦拉開車簾，循著車燈照到的地方望過去，倒是有幾處連片的農舍，又小又簡陋。霧錦頓時氣不打一處來，沖展鵬道：“在這裡下車，讓我們小姐去哪裡休息？”展鵬畢恭畢敬地回答：“對不起，一切都是鄧先生的安排，屬下是奉命辦事。”霧錦正欲發作，恰好鄧良過來替她們拿行李，霧錦打開車門就質問起他來：“我們小姐可是督軍府未來的少夫人，您身為稽查處處長，又是少帥的親信，怎能讓小姐在這個窮鄉僻壤歇腳？”鄧良看也不看霧錦，邊提行李邊對子琛道：“靖少也是擔心您的安全，這裡畢竟不是我們的地盤，人多的地方是非多，還是小路清靜。”

　　“現在到湖南了嗎？”子琛淡淡地問了一句。

　　“咱們先去廣東，從韶關進江西，東入浙江。”

　　“怎麼不直接北上呢？”

　　“從湘楚走必要先渡江，長江險要，各地定然重兵把守，您從此過可就不太安全。江浙的巡閱使大人是老爺的故交，等到了浙江境內就好了。”霧錦還要爭論，被鄧良淩厲的目光嚇得縮在子琛身後，他面無表情道：“在外最好不要提督‘督軍’、‘少帥’，下不為例。”他那兩隻眼，冰得教人直打哆嗦。子琛致謝後便帶著霧錦和芣岑進了農舍。

　　此後一路上霧錦再不敢多話，只陪著子琛一起閉目養神。子琛知道她是寒了鄧良，握著梳子的手不禁又緊了些。

　　子琛滿懷心事，無人可說，唯一讓她感到安穩的，就只有那把烏木梳，那是他送給她的。身不由己的年代裡，一個孩子坐在醫院的長廊上，關切地向另一個孩子勸道：“妹妹別哭，你爹爹會平安的。”然而她還是哭，他就將那梳子遞給她道：“這是我娘給我的，我是男子漢，用不著這個。”她沒有接，他就替她梳頭，編小辮。

　　“我娘說了，這是烏木梳，不會褪色也不會生蟲。”

　　“等你爹沒事了，你一定要來找我呀。”

　　你一定要來找我呀。

　　“少亭——少亭！”

　　“小姐你怎麼了？”耳畔是霧錦焦急的叫聲，子琛漸漸睜開眼來。

　　“小姐是不是做噩夢了？”芣岑一邊問，一邊替她擦拭額角的汗液。子琛搖搖頭，定下神來問：“現在到哪裡了？”

　　“就快到杭州了，楊大人會安排我們渡江。”

　　好快啊，就要過長江了。子琛向窗外張望，浙江秋意正濃，街市的水果攤已擺出了石榴來賣，果熟蒂落，所到處也多黃葉飛舞，別有一份風韻，只是不見有烏木，原來集天下美景的江南也是有缺憾的。

　　“小姐，楊家真是過分！楊大人和督軍關係要好，少帥要娶你，楊家居然把我們安置在飯店，連面也不見，教咱們失盡顏面。”霧錦一邊鋪床一邊抱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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